第1章 最后的馍

正文卷

**开篇**

意识,是被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铁锈、汗臭、腐烂物和某种牲口粪便的浓烈气味给硬生生拽出来的。

秦战猛地睁开眼,视线里没有熟悉的天花板,只有一片灰蒙蒙的、仿佛永远也洗不干净的天空,像一块脏兮兮的抹布,兜头盖脸地蒙住了他。耳朵里灌进来的,是震耳欲聋的战鼓声,“咚!咚!咚!” 一下下砸在胸口,震得他心肝脾肺肾都在跟着颤抖,还有某种粗糙牛角号发出的呜咽,苍凉得让人心头发慌。

“我……在哪儿?”

他试图动一下,全身的骨头像是生了锈的齿轮,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身下是冰冷坚硬的土地,硌得他生疼。他低头,看到自己穿着一身破旧不堪、沾满暗褐色污渍的古代皮甲,皮甲散发着一股霉味和血腥味混合的怪气。他的手——那双昨天还握着鼠标、在键盘上敲击代码的手——此刻布满了污泥和干涸的血痂,指甲缝里塞满了黑乎乎的东西,他甚至不敢去细想那是什么。

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不是因为饿,而是因为这无处不在的、能把人熏晕过去的臭气。这味道无孔不入,钻进鼻腔,黏在喉咙里,让他一阵阵干呕。

“我不是在加班赶项目吗?通宵了?然后……电脑屏幕好像闪了一下……”

混乱的记忆碎片像被砸碎的玻璃,扎得他脑仁疼。他记得自己最后看到的,是电脑屏幕上弹出的一个诡异的、他从未见过的程序错误提示框,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再然后,就是这里了。

“穿越了?”这个荒谬的念头像野草一样疯长起来,伴随着的是彻骨的寒意。看这装扮,这环境,难道是……古代战场?

“贼老天……”他喉咙里发出嘶哑的、几乎不像他自己的声音,带着绝望和一丝尚未消散的惊恐。

**打断与引入**

就在这时,一只穿着破烂草鞋的大脚,毫不客气地踹在了他的大腿外侧,力道十足,疼得他龇牙咧嘴。

“操!”他忍不住骂出了声,抬头看去。

一个满脸横肉、一道狰狞刀疤从额头划到下巴的老兵正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老兵的眼神浑浊,带着一种见惯了生死的麻木,脸上沟壑纵横,被风沙和岁月刻满了痕迹。他身上的皮甲比秦战的还要破旧,几乎看不出原本的颜色,上面凝结着层层叠叠、颜色深浅不一的污垢,像披了一件用死亡和泥泞编织的外衣。

“还没死透就给我起来!”老兵的声音像是两片砂纸在摩擦,干涩而粗暴,“喏,拿着!”

一个冰凉、梆硬的东西被粗鲁地塞进了秦战手里。他低头一看,是一个黑乎乎的、表面粗糙得像砂纸一样的粗粮馍,大小和形状都有点像他那个时代的土豆,但硬度绝对堪比板砖。这东西入手沉甸甸、冷冰冰,带着一股陈年谷物的霉味和泥土的腥气。

“吃!”老兵言简意赅,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色彩,仿佛在处理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吃快点,当个饱死鬼!”

饱死鬼?

这三个字像三根冰冷的针,扎进了秦战的耳膜,瞬间让他浑身的血液都凉了半截。

他死死地盯着手里的馍,胃里因为极度的恐惧和生理上的恶心,翻腾得更厉害了。这东西,真的能吃?这硬度,怕不是能把牙硌崩了吧?还有这味道……他甚至能闻到馍上隐约沾染的,来自老兵手上的汗味和……血污的味道。

“妈的……”他下意识地又骂了一句,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是骂这该死的处境,还是骂这塞给他“断头饭”的老兵,抑或是骂那把他扔到这个鬼地方的“贼老天”?他自己也分不清了。

他尝试着用手指用力捏了捏那馍,纹丝不动,反而硌得指骨生疼。这玩意儿,与其说是食物,不如说是一件凶器。

**感官冲击与背景铺垫**

周围的景象逐渐清晰起来。

他所在的地方,似乎是一处低矮的土坡后方,算是战场的一个临时集结地或……等死地?放眼望去,密密麻麻都是和他穿着类似破旧皮甲、手持青铜兵器的人。大多面黄肌瘦,眼神里充斥着恐惧、茫然,或者像那老兵一样的麻木。有些人正机械地啃着同样硬邦邦的馍,发出“嘎吱嘎吱”让人牙酸的声音;有些人则在检查自己手里的武器——大多是青铜戈、矛,刃口在灰暗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

空气凝重得几乎能拧出水来。除了震耳欲聋的鼓声和号角,就是一片死寂般的压抑,偶尔能听到有人压抑不住的咳嗽声,或者因为紧张而牙齿打颤的“咯咯”声。没有人说话,一种无形的、令人窒息的压力笼罩在每一个人头上。

风从对面吹来,带来了更浓郁的血腥味,还有……一种类似野兽咆哮的、模糊不清的嚎叫声。

那是敌人的声音。

秦战的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像一面被疯狂擂响的战鼓,几乎要冲破胸腔。他的手心瞬间被冷汗浸湿,黏腻腻的,差点抓不住那个冰冷的馍。

他以前也玩过一些冷兵器战争游戏,看过不少战争电影,自认为对古代战场有所了解。但直到此刻,亲身置于这巨大的噪音、刺鼻的气味和无处不在的死亡威胁之中,他才明白,那些屏幕上的画面是多么的苍白无力!

这里的“真实”,是可以用鼻子闻到,用皮肤感觉到,用耳朵听到,用舌头尝到的!

他就是一个普通的现代人,一个坐在格子间里和代码打交道的工程师,别说杀人了,连杀只鸡都没干过。现在,却要拿着这种原始的武器,去和听起来就不像善类的敌人搏命?

开什么玩笑!

**危机初现与情绪爆发**

“呜——嗡——”

一种截然不同的、尖锐得刺破耳膜的声音骤然响起!

是箭矢划破空气的尖啸!

秦战甚至还没反应过来,就听到“夺”的一声闷响!一支尾部带着羽毛的箭,颤巍巍地钉在了离他脚边不到半米的土地上,箭杆还在微微震动,发出细微的“嗡嗡”声。

这一下,像是点燃了某个引信。

“敌袭!”

“准备接敌!”

声嘶力竭的吼叫声猛地炸开,打破了之前死寂的压抑。

原本或坐或蹲的人群像被开水烫了的蚂蚁窝,瞬间骚动起来。人们慌乱地抓起身边的武器,互相推挤着,向土坡上方涌去。恐惧像瘟疫一样蔓延,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惊惶。

秦战浑身一个激灵,像是被电流打过,手里的那个“断头馍”再也拿捏不住,“啪嗒”一声掉在了地上,在泥泞里滚了两圈,沾满了更多的污秽。

他顾不上去捡了。

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让他四肢冰凉,血液仿佛都凝固了。他想跑,想找个地方躲起来,想离开这个鬼地方!但他的腿像是灌了铅,沉重得抬不起来。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本能的战栗。

“起来!想死吗?!”又是那个刀疤老兵,他一把揪住秦战的领子,几乎是将他提溜起来,粗暴地把他往人流的方向推了一把,同时捡起地上的一柄青铜长戈塞到他怀里,“跟着前面的人,往上冲!不想死就给我往前冲!听见没有!”

长戈入手,冰冷而沉重,戈头上还有未擦干净的黑褐色血迹,散发着一股浓烈的金属腥气。这真实的触感和味道,让秦战的胃部又是一阵痉挛。

冲?往哪里冲?前面是箭矢,是死亡!

他看到前面已经有人冲上了土坡,然后瞬间就被更加密集的箭雨覆盖,惨叫着倒下,身体像破布口袋一样滚落下来。

这根本不是战斗,是屠杀!

“我……我不行……”他听到自己牙齿打颤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

“不行也得行!”老兵恶狠狠地瞪着他,刀疤因为激动而扭曲,显得更加狰狞,“在这里,要么杀敌,要么死!没有第三条路!想想你手里的馍!那是你最后一顿饭!”

最后一顿饭……

那个冰冷、梆硬、掉在泥里的馍的形象,再次清晰地浮现在他眼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