匾挂上去了。
红木的匾,四个烫金大字:金鳞钱庄。
字是赵明德写的。知府大人听说韦小宝要开钱庄,主动说要题字。韦小宝没推辞,他知道,这是招牌,也是护身符。知府大人的字挂在门口,一般人不敢来找麻烦。
挂匾那天,赵明德亲自来了。
他没穿官服,穿一身常服,青布长衫,戴方巾,像个教书先生。但他一来,所有人都安静了。工人们垂手肃立,伙计们躬身行礼,连街上看热闹的人都屏住了呼吸。
“韦老板,”赵明德看着匾,点头,“好字。”
“大人墨宝,自然好。”韦小宝笑。
“钱庄什么时候开张?”
“十天后,”韦小宝说,“黄道吉日。”
“好,”赵明德拍拍他的肩,“到时候,本官来给你捧场。”
“谢大人。”
赵明德走了,留下一句话:“开钱庄,是大事。稳着点,别急。”
韦小宝懂他的意思。
钱庄是玩银子的,玩银子就是玩火。玩好了,暖手。玩不好,烧身。
开张前十天,韦小宝做三件事。
第一件,训伙计。
钱庄招了八个伙计,四个在前厅,四个在后院。前厅的伙计要机灵,要会说话,要认得人脸,记得人名。后院的伙计要老实,要嘴严,要手稳,要心细。
训伙计的是阿珂。
她站在前厅,看着八个伙计,眼神很冷。
“钱庄的伙计,和茶馆饭庄的伙计不一样,”她说,“你们手里过的,是银子。银子会说话,会说真话,也会说假话。你们的眼睛要亮,耳朵要灵,心里要明。该收的收,该拒的拒。该说的说,不该说的,一个字都不能漏。”
她顿了顿,继续说:“规矩有三条。一,不贪。客人给赏钱,可以收,但不能要。二,不欺。银子多少就是多少,不能少,也不能多。三,不怂。有人闹事,报护院,别自己上。”
八个伙计齐声应:“是。”
第二件,训护院。
钱庄招了十二个护院,都是退伍老兵,会拳脚,见过血。训护院的是双儿。
她站在后院,看着十二个护院,眼神更冷。
“钱庄的护院,和盐庄的护院不一样,”她说,“盐庄防的是贼,是匪。钱庄防的,不只是贼匪,还有官,还有同行,还有存了坏心的人。你们的眼睛要长在脑后,耳朵要竖在头顶。夜里睡觉,要睁一只眼。白天当值,要绷一根弦。”
她顿了顿,继续说:“规矩也有三条。一,不睡。当值的时候,不能睡,不能醉,不能离岗。二,不惧。贼来了,打。匪来了,杀。官来了,挡。三,不叛。谁要是吃里扒外,我先杀他,再杀他全家。”
十二个护院齐声应:“是。”
第三件,定章程。
钱庄的章程,是方怡定的。她定了三十六条,从存银到取银,从借银到还银,从利钱到押金,一条一条,清清楚楚。
章程写在纸上,贴在墙上。
白纸黑字,红印盖章。
韦小宝不识字,但方怡念给他听了。他听完,点头:“好,就照这个来。”
开张前一天,夜里。
钱庄里点着灯,很亮。韦小宝一个人坐在前厅,看着空荡荡的大厅,看着崭新的柜台,看着墙上的章程,看着门口那块匾。
他看了很久。
然后他站起来,走到柜台后,坐下。
柜台很高,很宽,台面是花梨木的,打磨得很光滑,能照见人影。他伸手摸了摸,木头很凉,很硬,像他的心。
他想起了很多事。
想起在丽春院要饭的日子,想起在皇宫里当太监的日子,想起从京城逃回扬州的日子,想起开茶馆,开饭庄,开盐庄的日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