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坠古道苍茫——
黄土高原被这深秋的晚风吹得几乎变成了一片混饨你眼力若不是特别的敏锐你甚至很难看见对面走来的人影。
风吹过时出一阵阵呼啸的声音这一切却带给人们一种凄清和萧索之意尤其当夜色更浓的时候这种凄清和萧索的感觉也随着这夜色而越浓厚了使人禁不住要想尽快的逃离这种地方。
然而四野寂然根本连避风的地方都没有。
突然你可以听到一种声音那究竟是什么声音是极难分辨得出的因为你只能在一阵风过后另一阵风尚未到来时那一刻时间里听到是极为短暂和轻微的。
接着你可以看到地上有一条蠕蠕而动的影子当然在这种情况下你根本分辨不出那究竟是人影抑或是兽影。
呻吟的声音出了于是你知道那是个人影但是人影为什么会在地上爬行呢?难道他受了伤?难道他生了病
而且他究竟是谁呢?从何而来呢?
这些问题是很难得到解答的只是此刻四野无人根本没有人看到他自然也不会有人来思索这些难以回答的问题了。
他极为困难的又挣扎着爬行了一会儿呼吸重浊而短促显见得他无论是受伤抑或是病了都是非常严重的严重的程度已使他将要永远离开这人世了虽然人世也并不是他值得留恋的。
此时若有任何一个武林中人看到他此时的情况都会惊异得叫出声来也会不顾一切的来帮助他只是此刻又有谁会看到他呢?
原来此人在武林中大大有名江湖上提起游侠谢铿来谁不称赞一声:“好男儿!”近十年来他四处游侠江湖上没有受到他恩惠的人可谓极少可是他此时此刻又有谁会来帮助他呢
风越大了——
谢锣觉得身上麻痹的感觉也越显著他甚至连爬都几乎爬不动然而他却不放弃他最后的希望仍然在挣扎着。
因为他生存的目的尚未达到十年来他朝夕思切的事仍未做到他生存在世上仍然有极大的价值不然他此刻倒真的宁愿死去也不愿再忍受这么强烈的痛苦。
该会遇到个人吧、生存的意念勃勃未绝他暗忖:“难道真让我死在这里唉!老天你也未免太不公平了吧?”
最使他难受的是到此刻为止他还不知道池究竟是受了什么人的暗算而使自己有了这种几将扩布全身的麻痹。
他也曾思索过昔日的仇家然而自山西的太原府一路至此他却没有碰到过任何一个人呀
何况即使他有仇家也是少之又少的因为他游侠十年总是抱着悲天悯人的心肠来扶弱至于锄强呢?只要不是十恶不赦的真正恶人他总是谆谆善诱一番然后就放走的。
因为他深切的了解“仇”之一字在人们心里所能造成的巨大伤痛武林中多少事端有哪一件不是为了这“仇”之一字引起的。
这是他亲身所体验到的没有任何言河能比得上自己亲身的体验感人。
游侠谢挫出身武林世家昔日他父亲虬面孟尝谢恒夫便是以义而名传天下哪知道却因着一件极小的事故仍被仇家所害。
那时谢铿还小但是这仇恨却已深深的在他心中生了根。
这仇恨使得他吃尽了千百种苦头去练武艺成后又吃尽了千百种苦头跋涉万里来寻找他杀父仇人的踪迹。
这种他亲身体验到的事使得他再也不愿多结怨仇也造成了他在江湖上慷慨好义的名声。
然他此刻又是受了谁的暗算呢?这令他百思不得其解。
他虽然并没有留意提防但是像他这种人自然会有一种异于常人的本能使他能避免一些他预料不及的灾害。
但是这一次他那种敏锐的能力像是已经不再有功效了他竟然丝毫不知道他是在何时何地受到暗算的这在他说来是绝对可惊的。
当他到了这黄土高原上的这块旷野这种麻痹的感觉才像决堤之水湃然而来他既没有预料也无法抵抗。
以他这么多年的内功修为:竟也再支持不住而跌在地上甚至出呻吟因为除了麻痹之外他还感觉到一种难言的痛苦。
更严重的是这种痛苦与麻痹云此刻竟由四肢而侵入头脑了这使他连思索都逐渐困难起来。
就在他将要失去知觉的这一刻里他仿佛听到地的下面有人语之声他暗自嘲笑自己地的下面怎会有人的声音呢?
但是这人语又是这么明显中间还夹杂着一些咳嗽的声音谢铿心思倏乱几疑自己已不在人世了。
他终于完全失去知觉人语、风声他都完全听不到了。
当然他不知道在他最后听到的地下的人语是完全正确的在他所爬行着的地面下的的确确有人住着。
西北的黄土有一种特异的黏性有许多人就利用这种特异的土性凿壁而居谢铿存身之地恰好是在一个高坡上在这高坡的下面就有不少人凿壁而居。这种情形除了西北之外是绝对没有的。
当谢铿回复知觉的时候他并不相信自己已由死亡的边缘被救回来了。
因为放眼望去四周都是土壁带着点油的泥黄色此外便一无所有生像是一座坟墓。
他又呻吟了一声微一转折那种麻痹的感觉仍存在却已不如先前那么剧烈了。
此时他更是疑窦丛生不知道自己究竟遇到了什么事。
他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这种事倒的确是第一次遇见。
须知昔日行旅远不及今日方便谢铿虽有游侠之号但西北却是第一次来因为他听到一些风声那就是他唯一的仇人、手刃他父亲的铁手神判童瞳已逃亡到了边塞。
因此他丝毫不知道西北的风土人情西北人凿壁而居的特性他当然更不会知道此刻他存身之地竟是这等所在自然难免惊惧。
谢铿正自惊惧交集眼前一花已多了一人他更惊全身本能的一用劲想跳起来、但仍然是力不从心无法办到。
这人来得非常突兀竟像是从土壁中钻出来的此情此景再加上这种人物谢铿胆力再雄心头也不禁微微生出些寒意。
但哪里知道西北的这种土窑根本没有门户只不过在人口处多了一重转折只要行动略为慢些便不使人看起来像是自壁中钻出的尤其是像谢铿这样从未到过土窑的人物更容易生出这种错觉。
那人虽仍强自伪装着硬朗但他脸上的皱纹和佝偻的身形却无法掩饰岁月所带给他的苍老。
只有他一对眼睛却仍然炯炯出光彩毫无灰黯之色。
是以当人们第一眼看到他时他所带给人们的感觉是极不相称的。
试想一个人有着暮年人的身躯和面貌却有一对年轻人的眼睛那在别人的心目中会造成一种怎么样的印象呢?
谢铿努力的收摄着自己的神智他知道此刻他须要应付一个极为奇特的遇合只是他自己却无法推测这种遇合究竟是祸是福罢了。
谢铿的目光是深邃的前额是宽阔的这表示了他的智慧和慷慨。
然而此刻他却迷惘了——
沉默了许久那老人用一种极为奇特的目光望着他目光中像是他对这被他冒着狂风救回来的年轻人竟有些恐惧。
谁也无法解释他此时的情感他以前做错过一件事为了这件事他离开了他所熟悉的地方抛弃了他原有的名声和财富来到这荒凉而凄冷的地方一耽就是二十多年。
很偶然的他现了这垂危的少年更偶然的他竟能看出这少年所受的毒而花了极大的心思去救了他。
这不能不说是谢锤的幸运须知天下之大除了施毒的人之外能解开此毒的人的确可以说得上是少之又少了。
而这寂寞、孤苦的老年人怎么却能够为他解开此毒呢?
这当然又是个谜。
终于老人笑了虽然他的笑容有些勉强但总算是笑了。
谢铿也从惊骇中平复了过来他想起了他方才的情况对这老年人也无形中生出了感激。
老人带着笑容走了过来用手轻轻按了按谢铿的肩头道:“你不要乱动。”伸手一摸谢铿的前额脸上竟流露出惊奇之色。
他双目一张紧紧盯在谢铿脸上浏览了一转道:“看不出你内力竟这么深。”他长叹了口气又道:“只是你与他结了仇大约你迟早总有一天会不明不白的死掉的。”
这老人虽然久居西北但是乡音未改仍然是一口湖北官话。
须知年龄越大学习别种方言也就越难这几乎是人类的通性。
谢挫一愕倏然色变问道:“我和谁结了仇——”他对这老人的话的确是惊异了。
那老人两条长眉一皱道:“你难道不知道他?”他微一停顿又接着说:“看你的样子大约在江湖上闯荡过不少时候在武林中也有些名声:你难道没有听说过他?”
谢铿倒吸了一口凉气蓦地想起了一个人来脱口而出:“是他?”
那老人微一点头。
谢挫长叹了一声道:“这倒奇了我和他素无仇怨的呀?”
一侧头看到老人一只枯瘦的手正按在他肩头上色如漆黑黝黑得竟出了光彩心中忽然一动脸色更是大变。
他开始静静的调匀体内的真气因为这时他已预料到将来的事端了。
“但愿我的预料错了”他暗自思索:“无论如何他总算与我有恩呀如果我真猜中了”又暗叹了口气接着想下去:“那我真不知如何是好最糟的是我的猜想看来竟对了。”
他再偷窥一眼那老人的手那老人仰望着窑顶像是在想着什么心事。
谢铿费力的澄清自己的杂念集中了心智来思索这件事。
“既然我中了‘无影之毒’而这老人却能解救看来我的猜想不会错了。”他暗忖:“何况他的手竟和我听到的符合——”
他将真气极缓的运行了一周虽然无甚阻碍但仍然并不流畅。
于是他气纳丹田屏除了一切心思再开始第二次运行。
那老人低下头来又看了他一眼心中也是百念交生。
“真像他除了父子之外我相信再也不会有这么相像的人了。”老人的长眉依然紧皱像是心里也有个解不开的死结他暗忖道:“若他真是虬面孟尝之子——”
他望着这静卧在他面前的少年面色已由苍白而逐渐红润他当然知道他正在运行着真气:
“江湖传言虬面孟尝的儿子是个义薄云天的汉子对我的仇怨也是深如海渊。”他难受得很禁不住又叹了口气暗忖:“唉我昔年一时意气做错了这件事但是这二十年了我吃尽了苦深自忏悔着人们也该原谅我了呀。”
“他方才看了我的手两眼难道他已经知道我是谁了所以他在运行着真气——”
“此时只要我手轻轻一伸便可以点在他的将台穴上那我就什么事都不必忧虑了但是我能这么做吗?”
他心中矛盾不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该怎么做为了一件错事他已付出了他生命中最好的时日来补偿此刻他能再做第二件吗?
于是他为自己作了个最聪明、也最愚蠢的决定:“反正我已老了对生命我也看得淡得多了如果他真要对我如何那么就让他来吧昔年我欠人家的债也早该还了。”
他也合上眼睛虽然他知道将要生什么事他也不去管它。
等到谢铿觉得自己的功力已恢复了大半他自信已可应付一切事了他才睁开眼来却看到那老人仍静立在他面前。
老人的双手是垂下的由于腕到指尖的颜色的确是黝黑得异于常人。
“黑铁手!”这名词在他脑中反复思索着:“除了黑铁手童瞳之外武林中谁还能将‘黑铁掌’练到这种地步。”
他对他自己的推测信心更坚定了但是他究竟该怎么对付这老人他自己也无法作一决定这正和那老人的心理完全一样。
黑铁手童瞳和虬面孟尝谢恒夫之间的仇怨虽然已过了二十多年但江湖中人却仍未忘怀这因为那件事在当时所给人们的印象太深刻了。
何况虬面孟尝的后人又是江湖人交口称誉的义气男儿而他为报先人的仇怨更是遍历艰辛这是江湖中人所共睹的。
是以这件事直到现在仍被江湖中人时常提起这件事的结果如何也是大家所极为注意的。
二十多年前正是虬面孟尝盛名最隆的时候山东济南府的谢园几乎成了武林中人避难消灾求衣求食的唯一去处。
虬面孟尝先人经商家财巨万武功传自少林已有十成火候。
他仗义轻财广结天下武林豪士家中虽然没有三千食客但座上客常满樽中酒不空交游之广一时无双。
但是他少年任侠时仇家也结了不少只是他壮年之后性情大改昔日的仇家却被他化解了不少就还有些但自忖之下知道自己若和虬面孟尝为敌绝对讨不了好去也就忍下了气。
虬面孟尝心情大改知道他所结下的梁子都已解开所以他却再也料想不到他昔日无意之中侮辱了一个人却是他致命之由。
世人之事每多出乎人们意料之外虬面孟尝少年时快意恩仇在他手下丧生的黑道中人少说也有十数个这些梁子按说都极为难解然而他却能——化解开了。
而他在市井之中无意侮辱了一个无礼少年虽然只是一掌之辱但是那少年却紧紧记在心里多年来刻苦自励除了学成一身别人很难练成的极为阴毒的武功之外还得到了当时武林中最大魔头的青睐而使得虬面孟尝空有一身武功竟在片刻之间就丧失了性命。
这又岂是虬面孟尝所能预料到的呢?
黑铁掌掌力既毒且强但如想练成这种掌力其艰苦也是常人所无法办得到的。
童瞳少而孤露混迹市井虽然做的大多是见不得人的事但是少年的热血却使他凡事都以“义”字为先所以他也算是个无赖中的好汉。
他无意中撞了虬面孟尝一下那的确是无意的他根本看得很淡正想走开哪知却被谢恒夫一掌掴在脸上。
这如果换了另外一个人也许一天也许十天最多一月、两月之后就会忘怀了但童瞳却不然他将这永远都记在心上。
于是他刻苦求艺竟被他练成这武林中极少有人练成的黑铁掌他以这武林秘技闯荡江湖不到两年黑铁手童瞳的名字在江湖中已经大有名气虬面盂尝也有耳闻。
只是他不知道这江湖闻名的黑铁手就是昔年他掌掴的无赖少年而已。
终于黑铁手去打虬面孟尝了。
那是在虬面孟尝庆贺自己的独生儿子十岁生日的那一天。
山东济南府的谢园里自然是高朋满座两河东西、大江南北成名露脸的豪士只要是无急事的差不多全来齐了。
就在那一天黑铁手取了虬面孟尝的性命谢恒夫一生豪侠死状极惨在临死前他说出一件令人指的事。
那就是他的致命之由并不是中了黑铁手的一掌而是不知不觉竟中了江湖闻而色变的无影人的无影之毒。
黑铁手童瞳乘乱走了又不免有些后悔这是人们的通病在事情未做之前一厢情愿等到事情过后却又不免暗怪自己了。
何况他也知道虬面盂尝在武林中朋友大多自己也不能在中原武林立足于是他远奔西北在这凄冷之地一耽就是二十多年。
这些年来他闭门自思心里更难受原来他本性不恶只不过气量太狭将恩怨看得太重。
这可以有两种说法恩怨分明本是大丈夫的本色但睚眦必报却有些近于小人行径了。
此刻这段二十多年的公案似乎已到了获得结果的时候但是事情纷缠却竟让这寻仇二十多年的孤子谢铿受了童瞳的救命之恩。
于是杀父之仇救命之恩这两种情感在谢铿心中交相冲击着使得这光明磊落的汉子一时之间也完全怔住了。
这种情景是极为微妙和奇特的是任何人都无法形容得出的。
“他此刻也许还不知道我是谁吧?”谢铿微微冷笑暗忖:“二十多年来的追寻今日总算有了结果了。”
他心中虽然怨毒已深抬头一望看到童瞳苍老的面容再想到人家对自己的大恩这么深这而久远的怨仇竟像是冲淡了不少。
童瞳轻轻咳嗽一声倏然睁开眼睛来这给他苍老的面容添了不少生气。
两人四目相对童瞳微微含笑问道:“你是姓谢吧?”虽然这笑容使人看起来并不能丝毫感觉有笑意但他总算是笑着的。
谢铿可大吃一惊脱口道:“你怎会知道?”
童瞳又一笑目光远落在土壁上说道:“我想你大概也知道我是谁了。”
他再一笑笑声中混合了更多的叹息缓缓说道:“血债用血还这我童某人知道得最清楚你既是谢恒夫之后二十多年前我欠你的今天就还给你吧。”他双目一张豪气顿生仿佛变了一个人似的朗声道:“我可不是怕你这点你要知道只不过——”
他颓然长叹了一声苍老之态又复大作接着道:“只是我年纪这么大了壮志早就消磨殆尽你要动手就请快些。”
说着他又悄然闭起眼睛来仿佛对任何事都不再关心了。
没有任何事使得谢铿像此刻这么难受过这是他平生所遇到的最难解决的事也是他无论如何都一定要解决的。
他生平唯一的仇人和他生平最大的恩人竟然同是一人他缓缓抬起身子缓缓的站在地上此刻他与童瞳面面相对童瞳脸上满布着的皱纹他看起来更为明显而清晰了。
土窑中又是一阵沉寂——
这使人感觉到更像坟墓了突然——
在这极端沉默之中出一声轻脆的笑声这种笑声和这种情景的确是太不相称了。
童瞳和谢铿同时一惊身形半转眼光动处却看到这窑洞之内竟突然多了一人。
那是个妙龄少女一眼望去身形袅娜风姿如仙在黯淡的光线之下令人有突来仙子的感觉。
她带着一脸轻巧的笑容望着童瞳和谢铿两人而童瞳和谢铿两人却被她真正的惊骇住了。
“这会是谁”两人都有这种想法在荒凉的黄土高原下在寒冷的秋夜里在这种凄冷的上窑中;竟会现这么个少女这真是有些近于不可思议了。
那少女笑容未敛满头秀想是为了外面的风用一条深紫色的罗帕包住全身也穿着是深紫色的衣服在这种光线下任何人都会将她的衣着的颜色看成是黑色的。
谢铿与童瞳非但都是几十年的老江湖了而且武功之高在江湖上也己可数得上是顶尖高手但此时竟却被这个少女震惊了。
一来是因为这少女竟在他们毫无知觉之间闯入轻功之妙可想而知。
再者当然他们都被这少女的来历所迷惑了。
那少女巧笑情然袅袅婷婷的走了过来走得越近童瞳越觉得她美艳不可方物尤其是颊旁的两个酒窝更是醉人。
他在心底又升起一份恐惧的感觉这感觉竟和他第一眼看到谢铿的面貌时完全相同因这少女的面貌使他想起了另一个人而这个人也是这昔年曾叱咤一时的黑铁手深深惧怕的。
谢铿只觉得心头一荡他年已三十闯荡江湖也有十余年这种心里摇荡的感觉今日倒的确是他第一次所有的。
“你还没死呀?”这是少女第一句话虽然仍是在巧笑中说出的谢工听了可全然忘记了这少女笑容之美心中大骇:“难道我身受之毒竟是这妙龄少女所施的否则她怎会说出此话。”
哪知这少女一侧脸又笑着对童瞳说:“是你救他的吗?”
童瞳心里的惊恐比谢铿更甚本已苍白的面色现在更是形同槁木了。
那少女依然笑得如百合初放甚至连眼睛里都充满了笑意。
她轻轻一抬手春葱般的手指几乎指到童瞳的脸上道:“你不要说我也知道是你救他的我真奇怪呀——”
她故意顿住话明亮的双眸的溜溜的在童瞳和谢铿两人身上打转。
童瞳忍不住问道:“你奇怪什么?”
那少女“噗嗤”一声笑出声来道:“我奇怪你妈妈就是为了你才叫我跟着这人跟了几千里路才下了手可是你呀——”
她手一转手指几乎截到谢铿脸上接着说:“可是你却将他救了回来你说这是不是奇怪呢?”
谢铿一懔暗忖:“果然是她下的手!”目光仔细的在她身上溜了一转暗忖:“准想得到这么个女孩子竟是杀人不眨眼的魔头!”心念一动又忖道:“听她的口气昔年使江湖上最负盛名的七大镖头在一夜之间都不明不白身死的魔头‘无影人’竟也是个女子了唉这怎会想得到呢?”
童瞳脸如死灰脱口问道:“你妈妈也来了吗?”语气之一显然是对这少女的妈妈十分惧怕。
那少女又一笑道:“瞧你那么紧张干嘛妈妈才不会来呢。”
她走了两步坐在土炕上又道:“你以为你躲在这里妈妈不知道?哼!那你就错了你的一举一动妈妈哪一佯不知道?”
童瞳和这少女一问一答谢铿倒真的糊涂了他隐隐约约有些猜到这黑铁手昔日必定和无影人之间有些牵缠。
而这种牵缠必定又是关系着“情”之一字。
但奇怪的是这少女最多只有十六八岁而黑铁手遁迹西北有二十多年了。
这么多年来黑铁手与无影人之间绝未会面这从这少女和他的谈话中可以听得出来。
那么这少女当然不会是童瞳所生但这少女之父又是谁呢?
这是第一件令谢铿费解之事。
再者童瞳仿佛对无影人甚为惧怕一个男人为什么惧怕一个对他有情的女人呢?
还有二十多年前无影人最多只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女而已一个少女怎会如此心狠手辣而行事又怎会恁地诡秘呢?
最使谢铿难解的是这无影人对人施毒究竟是用何手段竟在对方毫无所觉的情况下致人于死命而对方却又大多数是武林高手。
以他自己而论武功不说江湖阅历不可谓不丰但是身受人家的巨创连对方是谁?在何时何地下的手都不知道这岂不是太奇怪了吗?
他俯身沉吟对童瞳和那少女的举动却不甚注意了。
但土窑外却又有人轻轻咳嗽了两声按理说在这种狂风之夜土窑外的咳嗽声很难听见。
但奇怪的是这两声咳嗽声音不大但却像是那人在你耳旁轻咳一样一听而知土窑外的那人内力火候之深。
谢铿是什么人物从这声咳嗽里他极快地就判断出这人功力之高尤在自己之上。
他不禁大骇:“此地何来如许多高手此人又会是谁呢?武林前辈中功力比我高的并不大多更从未听说西北亦有如此高人。”须知谢铿在武林中已属顶尖高手知道有人功力高过自己自然难免会惊异也自然难免会有这种推测。
童瞳心中何尝不是如此想法闻声后面色亦为之一变。
只有那少女两条长而秀的黛眉轻轻一皱低啐道:“讨厌又跟来了。”肩头一晃也未见如何作势人已飘然逸出窑外。
童瞳和谢铿面面相对他们之间恩怨互结到了此刻却无法作一了断童瞳尚好谢铿此时心中的矛盾是可想而知的。
尤其是当这事又牵入第三者时他更觉棘手就事而论那少女无疑是站在童瞳一方自己敌童瞳一人自信还有把握。
但是如果加上这年纪虽轻武功却高又会施毒的少女那么情况就完全不同了。
何况童瞳又于自己有恩那么在情在理自己怎能动手。
若是自己不动手那又算个什么自己那么多年来还不是就为了将父仇作一了断。
他眼中闪烁着不安的光芒黑铁手幼年混迹市井壮岁闯荡江湖什么事看不出来他当然也知道谢铿此时的心境。
他轻叹了一声沉声道:“我已活了五、六十岁了人生什么事都早已看穿这六十年来我所经历的也许比人家一百年还多此时我就算一死也算可以瞑目。”他抬起头目光紧紧盯住谢铿的眼睛接着说:“你动手吧我绝不怪你。”
童瞳此时若和谢铿翻脸谢铿一定会不顾一切的动手了。
但他这么一说谢铿却越难受这是每一个男子汉所有的通性。一时之间他怔在那里脑海更加思潮混乱不能自解。
人影一晃那少女又掠了进来笑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呀?”玉手一扬带起一阵极为轻柔的掌风飘在谢铿身上。
谢铿一惊身形后引猛往上拔他怕这少女的一挥掌里面蕴含着那种霸道的毒性。
哪知他用力过猛这土窑高才不过丈许而已他这一往上窜头立刻碰着土窑的顶“砰”的一声撞得脑袋隐隐痛。
那少女“噗哧”一笑道:“别紧张!”谢铿落在地上满面通红他自出道以来从未遇见如此尴尬的情形脑袋虽痛连摸都不敢摸一下。
童瞳此时可笑不出来了他心有内疚自愿一死这倒不是他畏惧谢铿在江湖上的势力而是他当年在掌击虬面孟尝之日的确做了亏心之事虽然那也并非该由他负起责任的。
他苦练黑铁掌在深山里一个极隐秘的所在筑舍而居。
就在这时候他无意之间救了一个中毒的少女那时他并未学会解毒之法但经他的悉心调护那少女又是此道的大行家清醒时一指点也是童瞳天资极高竟将那少女救活了。
那少女自称姓丁叫丁伶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对童瞳的救命之恩愿意以身相谢。
但童瞳虽不善良却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不肯乘人之危。
了怜这才真正感激对童瞳说出了自己的来历。
原来这中毒少女竟是江湖上闻而色变的无影人她幼遭孤露不到十四岁就被七、八个无赖少年轮流摧残。
此后许多年她更是受尽蹂躏等她得到一本百余年前的武林奇人“毒君金一鹏”所遗留下的秘籍“毒经”时她便不借冒着万难走进深山大泽将毒经里所载的全学了去。
毒君金一鹏一代奇人当年与“七妙神君”共同被尊为南北两君声誉之隆不同凡响。
这本毒经就是他一生心血之粹被当时另一奇人辛捷得到后辛捷天资绝顶竟又悟出许多施毒的妙方附加这本毒经之后只是辛捷壮年时武功大成技倾天下虽有这本毒经却未有大用。
晚年辛捷明心悟道福寿双修已不是年轻时刁钻古怪的性子变得淳厚对这本“毒经”当然更不会用了。
但是这种秘籍他又不舍得毁去于是他就将它埋在当年他巧遇“七妙神君”梅山民奔牛所闯入的那个五华山的秘谷里。
也是丁伶机缘凑巧竟被她无意之间得到了最妙的是那本毒经里还夹着一张修习“暗影浮香”心法残页。
那是辛捷晚年时将自己一生武功之得手录成书时的一面残页他一时笔误就将它随手夹入毒经里哪知却造就了百余年后的一个女魔头呢!这自不是辛捷当时始料能及的。
丁伶亦是聪明人竟从这篇残页修习到一身上乘轻功想这“暗影浮香”乃是辛捷成名秘技岂是普通轻功可比。
所以虽然只是一面残页已够丁伶受用不尽了。
哪知她终日在毒里打滚自己也有中毒的一天当她在采集一种极厉害的毒草时一时不慎自己也身受巨毒。
于是这才有童瞳救她之事生当她将这些都说给童瞳知道时童瞳当然也将自己的一切说给她听丁伶一生受辱从未有人帮助过她此时受了童瞳的大恩又见童瞳是个真正的男子汉不由自主对童瞳生出了情意。
哪知童瞳对她却仅有友情而无爱意世事之奇妙往往如此。人们喜爱的常会是不爱自己的人而爱着自己的人却得不到自己的喜爱人间之痴男怨女何尝不是由此而来。
同样的道理童瞳越是对丁伶冷淡了伶越觉得他是个守礼君子一缕芳心更牢系在他身上。
这样她竟陪着童瞳在深山厮守了许多年童瞳的黑铁掌能有大成陪伴在他旁边的丁伶当然给他不少帮助。
后来黑铁手济南寻仇丁伶竟不等他动手就在虬面孟尝身上施了毒等到童瞳知道此事后却已经无法阻止了。
于是童瞳心中有愧远遁西北二十多年来丁怜也未曾找过他他也渐渐忘却了这一段情孽只希望自己能在这寂寞凄清之地度完残生。
这样他的心境自然是困苦的让一个一无所成的人这样生活他也许还不怎样。
但是黑铁手在江湖已有盛名又值壮年每值春晨秋夜缅怀往事心情落寞自然有一定的道理。
二十年过去他将一生最美好的时光浪费在这种生活里只道世人已忘去了因为他已习惯于忘去一切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