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阴传江山美人谋

他们打我的时候，我其实没什么感觉。砖屑砸在额角，木棍抡在背上，疼是疼的，却像隔着层厚厚的棉花。我只是盯着地上的血——那是从嘴角淌出来的，滴在青石板上，像极了南村阿婆种的石榴花。“打死这疯狗！”有人踹我的腰，我蜷缩起来，听见骨头撞在石阶上的钝响。我是谁？这个问题在脑子里转了半年，从醒来那天就缠着我。衣衫褴褛地躺在乱葬岗，手里攥着半块带血的玉佩，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南村阿婆捡我回去，说看我瘦得像条狗，就叫狗剩吧！……可狗剩会杀人！那日有地痞殴打阿婆，我一拳砸下去，他的头骨就碎了。看着满手的血，我第一次知道自己有这么大力气，也第一次觉得活着是桩罪孽。……反抗是没用的，逃跑也没用。没有记忆的人，走到哪里都是流浪的野狗。后来被抓到矿场，鞭子抽得脊背开花，我也不躲，只望着矿洞顶的一线天发呆 ……若是死掉，是不是就能忘了这浑浑噩噩的日子？……“熠熠依书幌，辉辉映客衣。”她念得很慢，一字一句，清晰地熨帖过来，像是在教一个懵懂的稚童，“从今往后，你就叫砚清。”我猛地僵住，像是没听清，又像是被这两个字烫了心尖。砚清。喉咙里堵着千钧重石，发不出半点声音，只能在心里一遍又一遍地、笨拙地描摹——砚清。这是一个名字，一个……属于我的，干净得像山间雪、溪中石一样的名字。她给的。那一刻，我的世界……雨停了。——原来这世上，真的会有人愿意给一条野狗起名字。……也是从那一刻起，我这潦草破碎的生命，才算真正有了形状。